制裁俄羅斯與國際仲裁：四個問題與答案

從 2022 年 2 月底開始，歐盟、美國、英國等對俄羅斯和白俄羅斯實施了影響深遠的制裁。所施加的措施包括凍結個人和公司的資產、禁止與各種實體進行交易、限制或禁止進口俄羅斯的天然氣、石油和煤炭，以及停止俄羅斯公司的股票在證券交易所上市等，而且幾乎肯定還會有其他措施。

這些措施肯定會對國際商業關係造成重大影響，並可能導致爭議增加，其中許多爭議將交由仲裁解決。然而，鑑於不斷變化的經濟與地緣政治格局，爭議解決仍存在許多不確定性。本文不會詳述已實施的制裁，而是針對合約對象受到制裁或其合約與制裁事項有關的當事人可能產生的問題，提供一般的解答。

讀者應注意，鑑於制裁狀況不斷變化，本文僅提供高層次的一般概述。

如果合同履行不再可能或不合法，會發生什麼情況？

實施的經濟措施可能會導致無法履行合約的情況。某些合約當事人可能會以所施加的制裁作為不履行合約的理由。在許多法律體系中，判斷不履行合約是否能以此為理由，將依據......的法律原則。

不可抗力，法文稱為「更高的力量」，是指在當事人控制範圍以外的意外外在情況，妨礙了合約義務的履行。許多商業合約都包含不可抗力條款，在發生某些特定事件時，可免除不履行合約的責任，這些事件通常包括「戰爭」、「侵略」、「敵對行動」、「罷工」和「工業騷亂」等詞彙。因此，是否可以因俄羅斯制裁而有理由不履行合約，以及不履行合約的後果為何，可能取決於合約中不可抗力條款的範圍。建議徹底分析不可抗力條款的具體措辭。

有些法律體系（如法國）在國內立法（如法國）或判例法（如奧地利）中承認不可抗力的概念和後果，有些則不承認（如英國）。在後者的情況下，若沒有不可抗力的契約條款，當事人將不能依據該原則作為不履行合約的理由。

對於國際貨物銷售合約的當事人而言，《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約公約》（CISG）（如適用）規定了因不可抗力而不履行合約的後果。如果根據《銷售公約》第 79(1)條，賣方可以證明其未能履約是 「由於其無法控制的障礙所致，且不能合理地預期其在訂立合同時已將該障礙考慮在內，或已避免或克服該障礙或其後果」，則賣方可能不承擔損害賠償責任。

制裁也可能導致合同履行變成非法的情況。在此情況下，可辯稱契約已經落空。依據相關法律制度的不同，當契約成立後發生使履行變得不可能或不合理的情況時，挫折原則通常就會發揮作用。例如，這些情況可能包括實體和法律上的障礙。在英國法律中，挫折原則是不履行合約的一方應負損害賠償責任原則的一個既定例外，儘管範圍狹窄。奧地利法在奧地利民法第 901 條中也有類似的概念 (Wegfall der Geschäftsgrundlage)。

在某些司法管轄區，困難 原則可納入契約條款中，或具有立法基礎。困難條款可保護當事人免於因外部環境產生不可預見的變化而陷入困境的風險。

當事人可透過在合約中納入重大不利變更(MAC) 或重大不利事件(MAE) 條款，規定變更價格和條件的權利和/或解除合約的權利，以規範不可預見的情況對其權利和義務造成的重大影響。是否已達到觸發 MAC/MAE 條款的所需門檻，可能會引起激烈的爭議，且只能依個別情況來決定。

與被制裁方的爭議可以透過仲裁解決嗎？

制裁可能對能否透過仲裁解決爭議有重大影響。

禁止提供服務或凍結資產的制裁可能延伸至仲裁員的活動，或排除仲裁員接受被制裁方的付款。仲裁員是否有能力行事也取決於其國籍和居住地，以及仲裁地。當涉及機構仲裁時，可能出現向仲裁機構付款或從仲裁機構付款不合法的情況。^[1]例如，當仲裁機構退還部分預付費用時，就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仲裁機構可能會詢問當事人和仲裁員有關受制裁方參與仲裁的情況，並對當事人及其實益所有人進行制裁檢查和盡職調查。如果仲裁協議嚴重偏離或不符合其規則，仲裁機構可能拒絕管理仲裁^[2]，或可能被迫在管理仲裁前取得許可^[3]。

提供法律服務可能有例外，允許仲裁員接受被制裁當事人的付款。例外情況必須取得相應的執照。

當與受制裁的俄羅斯當事人簽訂的合同中包含仲裁協議時，需要更加謹慎。截至 2020 年年中，俄羅斯 Arbitrazh（即商事而非仲裁）訴訟法規中包含一些條款，規定俄羅斯 Arbitrazh 法院對涉及受制裁方的爭議或因制裁而產生的爭議擁有專屬管轄權。2021 年 12 月，俄羅斯最高法院通過了對該法律的擴大解釋。因此，偏好俄羅斯法院管轄權的受制裁方現在可以退出原本有效的仲裁協議^。

如果真的進行仲裁，有哪些實際的考量？

如上文所述，仲裁員的居住地和國籍會影響他們是否能履行其職責，因為即使他們在其他地方參加仲裁，也可能受其母國施加的制裁約束。

律師事務所將需要考慮他們是否可以在仲裁中代表被制裁的客戶，或者律師事務所中特定律師的國籍是否會引起制裁問題，從而排除他們處理案件。為了避免失策，任何客戶，尤其是俄羅斯客戶或可能與俄羅斯有關聯的客戶，都應該經過嚴密篩選，以排除與受制裁實體的任何關聯，如果有關聯，也只能在法律框架內行事。無論要求多高，精確審查客戶的公司架構是必要的。被列入歐盟「黑名單」的個人和實體名單，請參閱 2022 年 2 月 23 日的理事會執行法規 (EU) 2022/261，^[5]該法規是對 2014 年 3 月 17 日的理事會法規 (EU) No 269/2014 的補充。

旅行禁令可能會對所需的個人出庭造成實際障礙，但在 COVID-19 大流行之後，預計這種障礙會減少，因為視訊會議和^虛擬仲裁聽訊的使用已很普遍。

最後，被制裁的實體可能較難獲得第三方資金。

針對被制裁方的仲裁裁決能否執行？

在大多數情況下，外國仲裁裁決的執行是根據《紐約公約》（《承認及執行外國仲裁裁決公約》）進行的。在實務中，拒絕執行仲裁裁決的最相關理由之一是，裁決違反執行裁決的法律制度（公共秩序）的基本原則。如果要執行有被制裁方參與的仲裁裁決，例如，如果執行在被制裁國或實施制裁的國家進行，則可能違反公共秩序。從今天的角度來看，很難評估如何處理與制裁俄羅斯和白俄羅斯相關的仲裁裁決的執行。這可能取決於個別案件。如果允許執行，可能會有某些保留。舉例來說，可以想像爭議金額將被存入銀行，直到制裁解除後才支付。這個問題在未來幾週或幾個月內會如何發展，仍有待觀察。